作家简介
冯友兰(1895—1990),字芝生,河南南阳唐河东谈主,中国现代知名形而上学史家、形而上学家,现代新儒家八公共之一。1924年获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,历任中州大学、广东大学、燕京大学耕作,清华大学文体院院长兼形而上学系主任,西南联大形而上学系耕作兼文体院院长,清华大学校务会主席,北京大学形而上学系耕作,中国科学院形而上学社会科学部学部委员。著有《中国形而上学史》高下册(1931-1934)、《新理学》(1937)、《新世训》(1940)、《新事论》(1940)、《新原东谈主》(1942)、《新原谈》(1945)、《新知言》(1946)(后六种合称“贞元六书”),英文《中国形而上学简史》和七卷本《中国形而上学史新编》(1962-1990)。
论气运
冯友兰
世上有很多所谓“大形而上学家”也谈气运,不外他们所谈的气运是指“先定”,既有“先定”,就有东谈主要“先知”它,以便从中得益。举例事前知谈某种物品将要加价,就大都买进,便可得益;知谈某种物品将要跌价,就要卖出,便不吃亏。因此得大发其财,无怪“大形而上学家”们都交易兴隆了。
其实“先定”是莫得的,即使有,也无谓先知。如若有先定的命,掷中注定你异日要发家,到时当然会发家;命定你要仕进,异日当然仕进;命定了异日要讨饭者,当然要讨饭者。先知了也不行改革,不行挪动,又何苦事前知谈呢!
张开剩余76%我说的“气运”和他们所说的不同。古东谈主孔子、孟子等也谈命,如孔子说:“知天命。”庄子说:“知其无如之何而安之若命。”孟子说:“莫之为而为者,天也。莫之致而至者,命也。”荀子说:“节遇之谓命。”我说的“命”即是他们所说的“命”。“莫之致而至”是不念念他来而来;“节遇”是不测中的碰到,这才是“气运”的真意。是以“气运”的界说就不错说是一个东谈主不测中的碰到。碰到唯有幸和倒霉,莫欢喜义可说。比方说现今的时间是伟大的,我“幸”而生在这时间;也有东谈主说现今的时间是受苦的,我“倒霉”而生在这时间。咱们生在这时间不错说是幸或倒霉,但咱们为什么生在这时间,便莫欢喜义可说。
命和运不同:运是一个东谈主在某一本事的碰到,命是一个东谈主在一世中的碰到。某东谈主本年中了特种奖券,是他本年的“运”好,但是他的“命”好不好,还不一定,因为他异日若何尚不知所以。在一本事中幸的碰到比倒霉的碰到多,是运好。在一世中,幸的碰到比倒霉的碰到多,是命好。
平凡所谓奋发能征服“气运”,我觉得这个“气运”是指环境而言。环境是奋发不错征服的,至于“气运”,照界说讲,东谈主力不行征服,不然就不成其为“气运”。孟子说:“知命者不立于岩墙之下。”如若一座墙将近倒了,你还觉得命好,立鄙人面,因而压死,那是该死,不行算是知命。又如逃警报,有东谈主躲在一个不甚安全的场地,不虞炸死了,这是他的“命”不好,亦然他的碰到倒霉。奋发而不行征服的碰到才是气运。
东谈主生所能有确凿立有三:知识,事功,谈德,即古东谈主所谓立言、建功、树德。而是以告捷的要素亦有三:才、命、力,即天赋,气运,奋发。知识确凿立需要才的因素大,事功确凿立需要气运的因素大,谈德确凿立需要奋发的因素大。
要成大知识家,必须要有天赋,即才。俗语说:“酒有别肠,诗有别才。”一个东谈主在躯壳机构上有了能喝酒的基础底细,再加上进修,就能成为一个会喝酒的东谈主。如若躯壳机构上莫得喝酒的基础底细,一喝就吐,若何进修得会呢?作念诗亦然样,有的东谈主未学过作念诗,但是他作念起诗来,花式上诚然不好,却有几个字很好,或有几句很好,那种东谈主是不错学作念诗的,因为他有作念诗的才。有的东谈主写起诗来,花式整整皆皆,平仄合韵,但是―读之后,毫无诗味,这种东谈主就不必作念诗。一个东谈主的才的重量是一定的,有几分就有几分,学力不行加以增减。比方写字,你能有几笔写得好,就只可有几笔写得好。学力只不外将蓝本不好的稍加润饰,使可陪衬你的好的,它只可加多量,不行晋升质。不外列位不要萎靡,觉得我方莫得才,便不奋发。你有才莫得才,当前还不晓得,到时自能发达出来,所谓“自有仙才自不知”,或者你青年可畏呢!既有天才,再加学力,就能在知识上有确立。
至于事功的成立,则是“气运”的因素多,历史上最告捷的东谈主是历朝的太祖高天子,刘邦因为项羽的不行而告捷。如若项羽比他更行,他决不会告捷。知识是个东谈主之事,告捷则与他东谈主联系。康德成为大形而上学家,并不因为英国莫得大形而上学家。而希特勒的能够横行,却是英国的浪漫和法国的坚定所致。历史上有些东谈主确凿配称好汉,但是碰到比他更狠恶的东谈主,却失败了。有的东谈主原很不行,但是碰着比他更不行的东谈主,反能告捷,所谓“世无好汉,遂令竖子成名”,是以事功方面确凿立靠气运的因素大。“卫青不败由天幸,李广无功缘数奇”,咱们不应以成败论好汉。
谈德方面确凿立则需要奋发,和天赋气运的关系小,因为完成谈德,不必作念如鱼得水的事,只消就其所居之位,作念我方应该作念的事,尽伦尽责即可。东谈主伦是社会中东谈主与东谈主之间的关系,一个东谈主在社会上必须和别东谈主发生关系,而况必须作念事。能尽我方和别东谈主的关系,作念我方应该作念的事,即是谈德,和我方的地位高下奇迹大小都不遑急。无论何东谈主,只消尽心竭力,对社会的价值是莫得区别的。正如唱戏好的东谈主,和所上演的变装无关,梅兰芳登台,不一定饰皇后。地位很阔的东谈主,不行尽伦尽责,是不谈德。乡人野老能尽伦尽责,即是有谈德。气运的好坏关于谈德的完成,也没联系系。文天温顺史可法都兵败身故,可算倒霉,但是即使他们能存宋救明,他们在谈德方面确凿立也不会再加多一些。他们诚然失败,谈德确凿立也不因之减少一些。不但如斯,有的谈德反要在倒霉的碰到下智商发达,如疾风劲草,浊世忠臣。孟子说:“假想勃勃,贫贱不行移。”终生华贵的东谈主,最多能作念到前者。仕进发家是“求之有谈,得之有命”,唯有谈德是“求则得之,舍则失之”,作念不作念的权全在我方。
有东谈主频频说我忻悦要作念大知识家,或忻悦要作念大政事家,这种东谈主是不错失望的。因为如若才不够,不行成为大知识家,气运不美,不行成为大政事家。唯忻悦为圣贤,则只消我方奋发,一定不错告捷。圣贤是谈德的最完成者。平凡东谈主觉得圣贤需要绝顶的在事功文体方面的天才,那是差错的。孔子和孟子的成为圣贤,和他们的才干没联系系。王阳明并不因为他能带兵而成贤东谈主。是以知识确凿立需要才,事功确凿立需要幸运的碰到,谈德确凿立只消奋发。
(原载昆明《中央日报·星期专论》1942年11月29日开yun体育网,后收入《三松堂全集》;转引自叶朗编《著作选读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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